亞希平方。

坑坑相連到天邊
灣家人,筆名封帛,暱稱亞希

 

【帕露】《夏夢未央》

✽CP:蓮花剛玉x金紅石

✽過往腦補捏造有,OOC可能有,原作背景(包括無性別設定),時間軸約動畫第12集、漫畫第29回結束後

✽名字採音譯,蓮花剛玉=帕帕拉恰,金紅石=露琪爾


《夏夢未央》


      有時候,在手術完成、累得忍不住睡過去之際會出現一些片段的畫面。

存在微小內含物之間,『錯覺』一般的記憶,不管哪個都透著熟悉的、淺紅染上粉橙的顏色。

      老師說,那叫做『夢』。 


✽✽✽



 
      淅瀝淅瀝── 
 
      ──哎呀,下雨了。 
      他停下手上的動作抬頭,視線掃過濺灑了點點水珠的迴廊窗檯,從醫療室內望向外面。 
      不知道什麼時候擴散的烏雲將他們喜愛的陽光遮去,細碎的雨珠紛紛落落地下墜到土地上,淅瀝瀝的聲音隨著水氣蔓延開來。淺淺的水氣模糊了觸眼所及的景色,遠方隱約傳來悶響的雷聲,處眼所及一片灰色。 
      長久的統計下他們對四季的變化已經有了一定準確的預判,尤庫蕾斯每天都會根據以往的數字推算當日天氣狀況,再和翡翠推測月人的襲擊機率進行戰力配置。 
      預報幾乎不會失準,但有時候還是會像現在這樣出現短暫的偏離,烏雲悄悄地在天邊聚攏,然後擴散到學校上空淅瀝淅瀝地下起雨來。 
      不是很大,但一時半會也不會停止,厚厚的灰色雲層顯示它將會盤據一段時間──大概到傍晚吧。露琪爾想。 
 
      原本想趁著午後空檔去緒之濱收集新素材的。 
 
      帕帕拉恰的改造手術停在昨天第一千八百零三萬九千四百二十七次失敗,如果從上一次他醒來開始計算的話是第十四次。昨天想到了新方法,只是前幾天和法斯收集的素材有些不夠用了,手邊幾個打磨好的填充物如果有找到更好的也許能夠代替──得去緒之濱收集新的一批補上才行……這場始料未及的雨減低了他出去的意願。 
 
      要不要出去呢……。他陷入沉默的思考。 
 
      沒有怠慢手術進度的意思,但現在去的話應該也沒辦法找到多少能用的東西,身上的白粉還有可能被雨給洗掉造成浪費。 
      他很清楚短時間之內緒之濱不會有太多素材生成,畢竟採集得久了多少也摸清那邊的狀況,粗略估算大概也要十天半個月以上才能生出足夠優質的素材,這樣密集程度的採集,以那邊的地力就算去了也只能撿些少數。 
 
      前幾天裝進帕帕拉恰身體裡的是難得的上等素材,七塊填充物全部切割自同一塊紅寶石──原大小幾乎有半個寶石人大,質地顏色均勻,內裡在透光檢視之下澄澈漂亮,是比帕帕拉恰還要濃郁的鮮紅色。 
      切割的時候解理和裂理是整齊的樣子,他知道這樣的材料非常難得,跟帕帕拉恰的身體成分可以相容不說,還是整整一大塊近乎奢侈的份量。由同樣材料切割出的整套填充物會比以往他費盡心思尋找和拼湊出的散件還要來得適合,填充物本身質地穩定不說,一整套相同原料的填充素材對於寶石體內的微小生物而言,在適應上要比由不同材料組成的套件容易許多。 
      光看到素材他已經迫不及待地在腦海裡開始演練起他打磨了幾千萬次、再熟悉不過的不規則形圓柱狀體──帕帕拉恰身上孔洞的形狀。 
 
      機率應該有百分之五十。 
      他覺得帕帕拉恰的身體會喜歡這套紅寶石。 
 
      果然他盼望了兩百三十一年十一個月又一天的人如願地睜開了雙眼,他甚至看著那人伸懶腰時驚訝地倒抽了一口氣,直到那人望著胸前亮閃閃的紅色發出驚嘆時才回神地坐到木櫃邊詢問狀況。 
 
      沒辦法,誰叫他等了這麼久呢。 
      久到紀錄又大幅刷新了幾十年才又看到帕帕拉恰漂亮的淡紅色眼眸。 
 
      楞是不管同伴被送進診療室裡的時候是碎成多麼千奇百怪又五花八門的樣子都能冷靜處理的他,在那雙眼睛面前都會像是被打回原形那樣的手足無措,看不見那個總是沉著修復和給予治療的金紅石。 
      每次每次,都會經歷這樣的短暫空白,然後,他累積了好幾百年、幾乎要從嘴裡滿溢出的話語通通消失。 
明明在這些一個人醒著的日子裡他有好好記著的,如數家珍,想著哪天等人醒了就要通通傾訴給缺席好久的搭檔聽,可那些衝動地湧上喉嚨的話在最後卻通通變成了空白。 
 
      「帕帕拉恰,身體感覺如何?」 
      他最後只勉強說出這句話,然後又陷入了自責。 
      ──為難自己,也讓帕帕拉恰為難的自責。 
 
 
 
✽✽✽ 
 
 
 
      「噹──」 
 
      鐘聲隱約傳入耳裡拉回他的思緒,他聽著被淅瀝瀝雨聲模糊了的金屬撞擊聲默數次數,回神地想起他竟然盯著手裡的東西發呆了一陣子。 
      得快點把白粉收好才行,雨的濕氣會讓白粉受潮的。他振作地眨眨眼,褪去手套捻起腿上小缽裡的粉末,確定白粉花已經去殼搗碎。 
      目前為止沒有寶石來找他──或是被抬進來找他──看來今天應該不會有拼接組裝的療程。 
      他將粉末小心地撥進榍石替他做的木製收藏碗裡,再將剝下的白粉花果實外殼收好,等天氣好了再處理掉。 
      方才的鐘聲是要巡邏的人回學校的通知。大概是知道這場雨短時間內不會停,於是讓大家趁月人不會來的天氣提早回學校吧──他收好碾碎的白粉,拖過一盆發光水母放到燈架上。 
      說短時間也許不太正確,畢竟時間長短對他們來說既模糊又曖昧,但相較以往的下雨紀錄,這場雨又可以堂而皇之地以「短時間內不會結束」來做形容了。 
 
      不知道為什麼,也許是前幾天帕帕拉恰醒來的記憶是那樣驚喜難忘,又或者是因為雲和雨而減弱的陽光影響,身體裡的微小內含物非常地不安分,斷斷續續地一再重複的記憶。 
 
      前幾天是救醒了帕帕拉恰,可他也體力透支得差不多,連找個地方都來不及,說沒兩句話他就趴在醫療室的地板上睡了過去,昏迷前的最後印象是搭檔低沉穩重的聲音。 
      「這雙手是合金吧──和我一樣,真可憐。」 
      ──那是我們最親愛又最年幼的三半么弟在冬天裡闖了禍、自己弄丟的啊。 
      露琪爾覺得很無辜,但又提不起力氣解釋。 
      ──再說那雙手又不是我接的。 
      冬眠甦醒的時候還迷迷糊糊的,朝會的時候一看見簡直驚為天人,然後……就沒有然後了,他到現在還是挺想找個機會解剖法斯,了解看看合金用於治療的可能性。 
 
      露琪爾清楚這樣護著後輩的溫和以及明理睿智就是帕帕拉恰吸引人的地方,外表瀟灑不羈,內心成熟穩重,兩種本該是相對的特性在他身上完美地揉合,平易近人的大哥形象誰都可以和他相處愉快,比黃鑽石還好相處,有什麼事情或困難能夠有很好的建議──這也是他偶爾願意模仿聲線,替沉睡中的人回答後輩問題的原因。 
      所有寶石排行裡他不是最年長的那一輩,但也活了一千五百多年,身為醫者見過大大小小危險的情況,那些問題對他來說最終都只是埋沒在時間洪流裡的鴻毛,偶爾順手解決一下也不錯。至少解決了也不會一直有後輩來打擾他做事。 
 
      不過啊,雖然對誰都是一貫的平和,露琪爾知道帕帕拉恰容忍得最沒底線的寶石就是自己,幾乎到了可以用『寵』來形容的地步。 
 
      在意識斷片時他應該是倒在地上的,醒來時卻好好地躺在窗檯上。 
      有誰將他抱去那邊的嗎?還是其實他累得連在哪裡失去意識的都忘了呢? 
      露琪爾只知道他醒來的時候木櫃裡沒有躺著寶石,法斯也不見蹤影,明顯兩個一起不知道去哪裡了。 
      真是……明明才剛醒過來,還不能太勉強身體的。 
      每想起帕帕拉恰好不容易睜開了眼睛、卻又喜歡隨興地到處閒逛的習慣他就想皺眉,但又無比希望他能夠一直這樣自由活動,至少能夠到處跑代表身體是正常的。 
      就像在他們初遇、帕帕拉恰還不會這麼頻繁的沉睡時只要遇上好天氣,他們都會帶上劍,一同出去巡邏。 
 
      「啊啊,今天的天氣很好呢。」 
      他有著一頭剔透、潤紅色捲髮的搭檔總是喜歡這麼說,搭配拖長了尾音的懶腰,但很可惜,那副身體總是在短暫的甦醒後又在某一瞬間被抽去意識。 
      毫無預警地,在他面前或者某處突然倒下。 
 
      既想喚醒他,又不希望看見他勉強身體。 
 
      露琪爾沒有將這矛盾的心情說給那個老是沉睡的搭檔聽,而是選擇在對方好不容易能夠活動的時間裡盡可能地讓他去做任何他想做的事 
      這是身為醫者的寬容,即使以夥伴的身分來說他更希望能夠和帕帕拉恰多相處一會兒。 
      ──不知道會在哪裡、在哪一瞬間失去意識,還是帶上布去找他吧。 
      每次稍不注意讓那個年紀一大把的寶石出了視線範圍他都要帶上一塊大大的布四處尋找,或至少跟在屁股後面,就擔心帕帕拉恰又會突然倒下。 
      硬度九的身體他碰不得,需要裹上一層白布,但他甘願一次又一次地親自將搭檔帶回去。 
 
      把停止活動的身體帶回去,然後,正視出給自己的難題。 
      一次又一次,一次再一次地,用盡所有空閒時間思考解決方法。 
 
      他大概是所有寶石裡最少回房間休息的成員了。 
      大家都知道要找金紅石就去醫療室,不在的話大概在大廳裡或是老師身邊,很少會到房間找他。 
      一是只要有碎得嚴重的傷員被送進醫療室,他都要犧牲睡眠搶時間日以繼夜地修復,包括拼接從月人手中幸運搶奪回來的碎片,大多能拼成同伴的斷手或斷腳;二是除了修復所有寶石的身體,耐鹽樹脂、白粉、診療記錄編寫都歸在他的工作內容裡,幾乎沒有真正閒下來的時候,更何況即使有空,他也通通拿來思考和操作帕帕拉恰的手術。 
      比方現在,他在收拾完畢、確定因為下雨和各種原由取消前往緒之濱的行程後調整了發光水母的位置,確保光源充足,拿起紙筆就定位置,身邊擺著數塊雕琢好的填充物。 
 
      早上才把你拉出來曬太陽的,沒想到會下雨,素材只剩下這一些……希望你不會介意呢。 
      那麼,就來進行第一千八百零三萬九千四百二十八次手術吧。 
 
      他跨過帕帕拉恰睡著的木櫃坐上去,慢慢地解開衣服再將窗台上的柱狀晶體拿到手裡,調整角度後緩緩地放進去。 
手不能顫抖,要垂直地推進去──他屏著息,心裡冷靜地想著流程,不讓思緒影響工作。 
      縱使能夠平靜地從雕琢填充物、施行手術到面對失敗,他還是會抱持著微小的、幾乎要消逝的希望和念想。 
 
      ──希望這一次可以成功。 
      他維持著跨坐在木櫃上的動作,彎腰確認睡著的搭檔不放過任何一絲細節,只是過了一會兒依舊沒有發現任何動靜。 
 
      ──還是不行。這次也沒辦法。 
      露琪爾低下頭,撐在木板上的手指收緊。 
      是哪邊出錯了? 
      是晶體的紋理和缺口不吻合?是材料成分不合?是裁切的形狀不夠完美?還是內含物不喜歡這些素材? 
      又或者……是他太無能,連這樣的題目都無法解開。 
 
      我該怎麼做才能醫好你呢? 
 
      露琪爾知道自己臉上的表情沒有變,但他依舊難掩失望。 
      證據是他在心裡從一數到十才用力強迫自己鬆開緊捏木板的手。 
 
      淅瀝淅瀝── 
 
      雨聲突然放大了許多,一波波地湧入耳裡,也許是剛才太專心了暫時沒有聽到,現在他只覺得細小的水聲令他感到煩躁。 
      他收起橫跨木板兩側的腿,轉了個方向坐到木櫃邊,抵著木板抱起膝蓋。 
      昨晚臨時熬夜將最後一點素材依著新想到的方式調整完成,要是帕帕拉恰現在醒著的話,應該會推著他去睡覺吧,說著「睡覺很重要」之類的話。 
      但是你都把我的份量睡完了,我要睡什麼呢。 
      露琪爾轉過身趴到木板上,歪著頭,聽著從屋簷落下的水聲凝視那張安靜睡著的臉和身體,細細地用視線撫過每一寸。 
 
      均勻的白粉將底下晶透的肢體掩蓋起來,唯一能夠一窺寶石原色的頭髮鋪散在墊了厚厚白色軟布的木櫃裡,漂亮的粉橙色一束一束地帶著捲,末端翹起,隨意瀟灑地彎繞,像極了書上畫著的、和他名字相同的植物──蓮花。 
      每一個角落都無比熟悉,卻又陌生得不知道要如何才能真正掌握並且克服。 
 
      「要好好聽老師的話,好好睡覺喔──」 
      露琪爾遵守了第一項,第二項卻怎麼樣都不肯妥協。 
      如果閉上眼想起的是醫療室裡沉睡的你,如果意識斷片後接續的總是關於以前的記憶,我又怎麼能心安理得地上床睡覺呢? 
      身體裡的內含物依舊騷動著無法平息,帕帕拉恰說那句話的時候是很久以前,但神情至今仍清晰地烙印在他身體裡的微小內含物上。 
 
      還很小的時候他曾問過老師為什麼他總會在入睡後浮現一些畫面,有時候是模模糊糊的光影,有時候是斷斷續續的片段,有時候又是清晰得彷彿真實發生的映象,甚至真實得他從睡眠裡驚身坐起。 
 
      「那是『夢』。」 
      比他高出許多的身影閉上眼,啞著聲音回覆他的問題。 
      他看著老師逆光的身影和平靜的表情,複誦了一遍新認識的詞彙:「夢?」 
      「在睡眠後發生這種情形叫『做夢』,古代生物有的行為,不知道為什麼這樣的缺陷出現在寶石的你們身上,那些內容有些是真實發生過的,有些不是,但兩者都是隨著記憶變化產生。」 
      「其他人也會嗎?」他問。 
      「偶爾會聽到這樣的報告。」 
      露琪爾記得他沉默了半晌才輕輕地開口。 
      「我覺得,這不是缺陷。」 
      他鮮少反駁老師的話,正確來說他已經好久沒有在老師面前表達情感,上一次甚至是帕帕拉恰還沒有陷入長時間沉睡的時候。 
      他直直地望著金剛老師一片逆光暗色的臉,說:「至少對我來說,這不是。」 
 
      那件事發生後有更多的寶石出生了,某些心思細膩的也會像他一樣在睡著後看見各種畫面,或者回憶起儲存在體內不知道哪個微小生物裡的畫面,做夢這件事逐漸變得平凡,偶爾還會聽見哪位又夢見了什麼有趣的內容,但露琪爾依舊堅信這樣無法控制的行為不是缺陷,甚至慶幸他有著會做夢的體質。 
      儘管他偶爾會好奇帕帕拉恰是否也會做夢。 
 
      幸好,他會做夢。 
      幸好,他還會做夢。 
 
 
 
✽✽✽ 
 
 
 
      上一次情感強烈波動是他決定當個醫生的時候。 
      最初為什麼會成為醫生呢? 
      原因很多,但他很清楚最明確也最純粹的那一部分是因為帕帕拉恰。 
 
      最一開始的時候只是希望他能『活著』。雖然寶石在理論上有著無盡的生命,但是如果不能睜開眼睛,不能活動,那麼也與『死亡』無異了── 
      那樣美好的他不應該就這樣陷入沉睡,所以當金剛老師建議他負責醫療工作的時候他答應了。 
 
 
 
✽✽✽ 
 
 
 
      契機是他出生一百多年、還很衝動毛躁的時候,他的搭檔又一次無預警倒下後整整一個月沒有甦醒,第三十一天的時候金剛老師把他叫了過去。 
 
      「蓮花剛玉身上的孔洞是與生俱來的,似乎也是造成沉睡的原因,但從沒有像這樣昏睡這麼久。」 
      「……我知道。」露琪爾的聲音裡帶上狂躁的急促。 
 
      他還只是剛學會斬殺月人、偶爾跟年紀相仿的翡翠吵架的年幼寶石,誕生前一千多年,還有誕生後的百年間一直是由老師設法填補修復,只是隨著次數增加,帕帕拉恰活動的時間愈來愈少,沉睡的狀況愈來愈頻繁,沒辦法喚醒,也無法預知下一次會在什麼時候倒下,直到變成再也無法忽視的情況。 
      他一直、一直都知道。 
 
      聽見這些話的時候外面的天氣很好,是個月人很有可能會降臨的日子,依照往常他應該要依照那個剛開始當議長沒幾十年的翡翠的指示出去巡邏,或是迎擊,然而現在他只能待在學校裡,因為沒有同伴是不允許進行巡邏工作的。 
      他不想聽,總覺得接下去的話不是他想聽見的,但腳尖前躺在木材長櫃裡的身影由不得他不面對。 
      「很遺憾目前不知道能有什麼辦法能夠填補空缺,讓生來帶著許多孔洞的身體能夠隨意願自由地活動。」 
      「如果……」他張開了嘴,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焦慮和不安讓他咬住下唇,幾乎要咬出裂痕,「如果是這樣的話……」 
 
      「金紅石,你願意當醫生嗎?」 
      就像是最恰到好處那樣,在最合適的時間點低沉的聲線響起,像鐘聲敲響,又像一束刺眼的陽光穿透雲層。 
      直直射進眼底,幾乎要灼瞎他的雙眼。 
 
      露琪爾的身體輕輕地晃了晃。 
 
      「醫療室需要管理,所有寶石的修復工作也需要專人處理。」 
      『所有人』的修復醫療工作──從現在有的成員,到月人那邊回收的碎片全歸他治療拼裝。 
      包括帕帕拉恰。 
 
      「……我能問為什麼會選擇讓我做醫生嗎?」 
      他確實到了該分配工作的年紀,比他晚出生的翡翠已經接下議長位置,但為什麼會選擇將這麼嚴肅又嚴苛的工作讓衝動的他來做呢?是因為自己一直跟著帕帕拉恰用閒暇時間幫忙處理醫療工作嗎? 
      「原本在觀察讓你專門負責巡邏,有寶石給了我這個建議,我想了很久決定讓你做醫生這份工作。」 
      「……。」 
      偌大的室內沉默下來,木頭櫃裡帶著橘的紅色無聲瀲灩,在投入辦公室裡的陽光底下折射出漂亮的光影,露琪爾垂下眼,望著木紋上微微晃動的熒熒淺紅。 
 
      啊,那樣晃動的紅色就好像水波。他想。 
      在午後陽光最盛之時從學校池塘反射到乳白石階上的水波,既柔軟又漂亮。 
      他專注地望著,好一會兒才放輕語調,像是深怕打擾那樣慢慢地吐出回答。 
 
      「好,我願意。」 
 
      輕飄飄四個字,他像是繞著學校跑了好幾圈那樣喘,思緒亂哄哄的。他知道他接下了一個非常重要的工作,這份工作甚至令他感覺到緊張,但又前所未有的興奮。 
      如果那樣的話,讓我來修好大家、修好你吧。 
      「讓我當醫生吧,老師。」露琪爾重複了一遍回答。 
      他很清楚最後沒有說出口的話不是不知所云,而是無法以言語描述的複雜情況。 
 
      讓我來當修復大家的醫生,還有喚醒沉睡的你。 
 
      『金紅石啊,雖然是個衝動的人,但是──』 
      身體裡的微小生物竊竊私語著關於帕帕拉恰的記憶,特別是那個困頓的午後,就連他戴著手套摸著他的頭的感覺還清晰著,唯獨後半句因為實在是太睏了他沒聽清。 
 
      那時候的帕帕拉恰,說了什麼呢? 
 
 
 
✽✽✽ 
 
 
 
      溫暖的晴天是他們最喜歡的日子,但也需要提防月人來襲──即使今天尤庫蕾斯計算遇襲的機率大約為十二,屬於低機率的一天。 
 
      他們將負責的白之丘一帶巡了一圈,最後決定下午的時間守在某個制高點,一個綠草如茵、黃蝶飄飛的丘陵岬角。 
      「啊啊──天氣真的很好呢……」他的搭檔盤腿坐到草地上,面著大海伸了個懶腰,抱著長劍回頭:「露琪爾也來吧,今天的陽光很不錯哦。」 
      「萬一月人來了怎麼辦。」露琪爾站在後面三步遠的地方,望著帕帕拉恰因為坐姿而垂落在草地上的頭髮,遲遲不肯坐下。 
      「沒關係的,有我看著。」帕帕拉恰朝他瞇起眼睛笑,露琪爾忍不住腹誹了句就是因為你這副模樣我才擔心,但最後還是坐到他身邊。 
      「我坐就是了──你轉過去一點,別只看著月人襲擊率最高的地方,要是……」 
      「是是是,右半視角我來負責,這樣可以吧。」 
      帕帕拉恰意思意思的挪了挪屁股轉過身體,露琪爾盯著他無奈的臉,好半會才撇過頭,靠著帕帕拉恰的肩膀坐到他身邊,面向左半邊。 
      「……別睡著了。」 
      「啊、這個很難控制的呢。」輕輕觸著的肩膀傳來堅實的觸感和重量,露琪爾的視野角落染上傾覆的淺紅色。 
      「要是我睡著了就麻煩你帶我回去啦。」身邊的寶石靠著他的肩膀補充,聲音低沉輕柔。 
      露琪爾知道帕帕拉恰是故意曲解他的話,但自己這四個字裡面包含著的意思本來就很多。 
      ……明明只是提醒他別打瞌睡的,怎麼又扯到這個話題上了。 
 
      他將腰上的劍解下,學著帕帕拉恰的姿勢抱著,一邊注意四周情況一邊留心身邊靠著的寶石。 
      劍上的白色長繫帶時不時被風撩起,柔軟地晃動著,偶爾擦過他的臉頰,溫度很舒服,陽光也正好,他可以感覺到體內微小內含物的雀躍,連帶著他的心情也緩和下來。 
 
      帕帕拉恰說的沒錯,今天的天氣真的很好呢。 
      露琪爾歪過頭,不意外看到搭檔的眼睛已經閉起,纖長的紅色睫毛柔軟的歛著,他想了想,決定不叫醒帕帕拉恰。 
 
      這是睡著了嗎?還是只是睡著了呢?他默默地想。 
      又或許哪一種都不是,只是閉目養神。 
 
      帕帕拉恰看起來隨興,衣服敞開襪子掉半截,但戒心不會比自己低,露琪爾最清楚的。 
      明明是寶石人,有些地方看起來卻很柔軟呢──頭髮,眼睫,還有總是吐出溫和話語的…… 
      「啊。」 
      他發出了一個單音。 
      「嗯?」 
      柔軟的眼睫揚起,停在帕帕拉恰鼻尖的蝴蝶振翅飛起,鮮黃色輕飄飄的從他眼前掠過,在那之後露琪爾覺得他彷彿撞入了兩潭深淵裡。 
      淺紅帶著橘的深淵。 
      『深淵』是什麼他只在書裡看過大略的記載,更何況自己撞上去肯定會碎掉,硬度九對硬度六,肯定是自己受傷。 
 
      但露琪爾覺得沒關係,如果撞上的是帕帕拉恰,是那樣的紅色,他覺得沒關係。 
 
      「沒事──」露琪爾搖搖頭,然後,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他趁著帕帕拉恰開口說什麼之前先倒向了他的肩膀。 
      「哎哎、小心點,你會──」 
      「不會的。」露琪爾靠著帕帕拉恰的肩膀打斷他的話,閉上眼,「我有避掉沒有衣服遮蔽的地方,不會裂掉的。」 
      就像你看似隨意的靠到我身上的時候好好的避開了裸露的、可能會被硬度九碰傷的地方那樣。 
 
      可是啊,沒關係的,就算碎裂成大大小小的塊狀也無所謂。 
      我想碰觸你,所以,就算不隔著手套或者衣服都無所謂,碎了還可以修,大不了威脅你負責就是了。 
      我只是想碰碰你,如此而已。 
 
      「……好吧。」頭頂傳來妥協的無奈聲音,露琪爾沒有再說話,也沒有睜眼。 
 
      再一次睜開眼睛的時候露琪爾看見了滿天的紅霞,他眨了眨眼,霍地一把直起身體。 
      糟糕,居然睡了這麼久── 
      「醒了?」 
      溫和的低音止住他慌亂的動作,露琪爾轉頭,見到帕帕拉恰正雙手向後撐地,雙腿向前伸直的坐著。 
      四目相接的時候潤紅色的眼睛瞇起,朝他露出笑容。 
      包容的、溫柔的、寵溺的笑。 
      露琪爾望著那個笑容,低下頭,沒多久又抬起──他竟然就這樣枕著帕帕拉恰的腿睡了一下午? 
 
      「什麼時候……為什麼不叫醒我?」半晌他才吶吶的發問。 
      「反正沒有月人來,天氣這麼好睡個午覺也可以的嘛。」 
      「……。」 
      在露琪爾思考究竟要不要不顧硬度的撲上去,搖晃那個不知道該說是寵搭檔還是散漫的寶石之前帕帕拉恰再度開了口,隔著手套的手摸上他的臉。 
      「沒關係的,我有在注意……再說我有預感過不久你應該會忙得沒法睡午覺──」 
      「咦?」 
      「沒事」淺紅帶著粉橙的寶石率先站起身,伸了個懶腰,朝他伸手,「走吧,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回去吧。」 
 
      露琪爾將劍重新繫到身後,和帕帕拉恰一前一後的往學校方向走去,看著因為不喜歡繫帶而單手拎著劍的背影,思索那句他聽不太懂的話是什麼意思。 
 
      『咚。』 
      一隻羽箭狠狠地釘在了露琪爾腳邊,堪堪止住他的步伐,離鞋子只有一寸。 
      危險來得措手不及。 
 
      他沒有轉身,在一瞬間的反應時間裡反手抽出劍擋住後面跟上的箭雨,但還是有漏網之魚,手臂和肩膀鏘鏘兩聲濺出碎片,裂紋爬上撲了白粉的表面,露出底下金紅雙色的晶石原貌來。 
      在他有更多反應之前面前兩步遠的搭檔率先旋身跳起,不知道什麼時候出鞘的劍斬落了下一波雨箭,露琪爾轉過身的時候只看見帕帕拉恰收招後再度踏地躍起的背影。 
      更多的三叉茅尾隨羽箭破空而來,叮叮咚咚的撞上半空中橫攔的長劍,刺耳的金屬摩擦聲刮得露琪爾忍不住皺起臉。 
      帕帕拉恰單手持劍一把將撞上的三叉茅揮開,將近一個寶石人高的劍快得看不到影,只能看到半空中劃出的扇形光芒,帕帕拉恰的眼裡也有那抹泠泠冷光,他的表情依舊是那副很好說話的溫和樣子,甚至還帶著笑容,但眼裡卻是和表情截然不同的認真。 
 
      夕陽將落,未到落盡之時,正是他們最容易鬆懈的時候。 
 
      刺眼的光輝從月人身後替他們鍍上了一層金芒,看起來比以往都還要巨大可怖,但是在那片金黃混著橘紅之中有個更為閃耀的身影映上了露琪爾的眼底,滾燙的烙印在他體內的內含物上。 
      淺紅帶著粉橘的捲髮此刻像是要燃燒起來,透著比夕陽還要炙烈的豔紅色,翹起的髮尾隨著揮劍的動作迎風搖曳,像是放大和放慢那樣,包裹著白色長手套的手,黑色刃尖上的反光,細長眼角上挑的弧度,沒有扣上而在空中翻飛的襯衫,還有時不時穿過髮間的耀眼太陽,所有的細節像是跑馬燈那樣一幀一幀地被他收進眼底。 
      帕帕拉恰好像在燃燒,像是書上說的『紅蓮業火』那樣的燒灼著。 
 
      在那之前露琪爾不知道美麗與強大並存是什麼樣子,但他想,如果要舉一個例子的話,現在的帕帕拉恰應該可以稱得上 
 
      「露琪爾,還可以動嗎?」半空中傳來帕帕拉恰稍微提高的聲聲,他已經跳上去開始斬殺月人,「還可以動的話快跑!去找老師來!」 
      露琪爾反手摸上劍的把手,瞄了眼地上散著的碎片,動當然還可以動,他也必須動起來以免再次成為月人的箭靶,但是比起跑回去── 
 
      「我怎麼可能──會丟下你跑走呢!」 
 
      鏘鏘鏘──十數隻羽箭撞上他的劍,嘩啦啦地掉到地上,露琪爾臉上和身上迸出更多碎裂痕跡,但他不在意,一個短程助跑後跟著躍上半空中,留下劍鞘和長長的白色繫帶在草地上。 
      「你要是打到一半睡著了、我又沒趕上──」在他面前的月人噗噗噗地被攔腰橫斬、消散在空氣中,露琪爾手下不停,從另一邊往帕帕拉恰的方向殺過去,「最後被月人帶走了怎麼辦!」 
      說到最後露琪爾幾乎是怒吼著,筆直地往另一端艷紅的身影衝過去,身上的裂痕因為他急躁和暴走式的前進免不了地愈來愈多,但露琪爾覺得無所謂。 
      只是小裂痕而已,比起失去帕帕拉恰的恐慌,他只要還能動就不會落下,更別說走掉。 
      他知道帕帕拉恰很強,可以自己殲滅一隊來襲的月人,但是露琪爾更知道自己是他的搭檔。 
 
      他們是寶石裡,最強的一對啊。 
 
      分頭從兩邊用著極快的速度斬殺月人的他們在器底下會合,腳下不停地交換了一個眼神,錯身的下一秒同時躍起,一左一右同時斬下器的身體。 
 
      直到重新回到地面露琪爾才感到一陣後怕。 
 
      「我們回去吧。」 
      帕帕拉恰朝他伸手,露琪爾看著又恢復成懶洋洋笑著的臉,過了一會兒才把手放上去。 
      ──戰鬥時看到的、帕帕拉恰眼裡的光芒彷彿錯覺。 
 
      「你的臉受傷了。」他像是要轉開話題的開口。 
      身邊的人馬上用空著的那隻手摸上臉:「咦?真的嗎?」 
      「一道裂痕而已……傻瓜,隔著手套摸不出來的。」 
      「那,待會把你修好之後幫我處理一下吧。」 
      「……嗯。」露琪爾輕輕的應了聲,握緊帕帕拉恰的手。 
      他們拾起每一塊金紅雙色的碎片,然後踩著彼此的影子往回走。 
 
      還好,你沒有在戰鬥中失去意識。 
      還好。 
 
 
 
✽✽✽ 
 
 
 
      數百年後,最強寶石波爾茨誕生了,但論強大,露琪爾還是覺得帕帕拉恰的強大和波爾茨有著差別。 
      波爾茨的強大精準、確實,多一分多餘少一分又不夠的冰冷完美,帕帕拉恰的強大是生動、充滿爆發力的,臉上依舊是那副雲淡風輕的笑容,但是橫斬出的劍氣可以硬生生撕裂好幾個月人,明明敵人的數量是他的好幾倍,他可以從容地收拾乾淨,然後一刀斬下器的首級。 
 
      就像在戰場上開出粉橙色、燃燒著的巨大蓮花那樣的,擊退來襲的月人。 
 
      黑曜石曾經跟他說過帕帕拉恰和波爾茨的武器都是照著他們的身體強度和戰鬥方式打造的,雖說寶石的劍每一把都是量身訂做,但這兩把的劍身和他們不一樣,相較其他的直劍帶上了刀才有的弧度,因應身體素質做得長一些,前者的武器比後者還要再長一點──就一點點,配合戰鬥習慣調整的。 
      露琪爾不知道為什麼他會特別在意這樣的小細節,但就像他覺得帕帕拉恰和波爾茨的強大有著區別一樣,都反映了這個人對他來說是獨一無二的。 
 
      在後輩之間,『帕帕拉恰的實力僅次於波爾茨』是他們對於這個總是在沉睡的寶石為數不多的認知之一,但這些是年長的成員向他們說的,年輕的他們幾乎沒有真正見過帕帕拉恰迎戰月人的情景,最多看見醒來的他拿著把長劍像是散步那樣巡邏。 
      這句所有寶石都知道的話後面還有著很多未盡的地方,是事實,但知道的有些是體貼他而緘口不談,有些選擇禮貌地避而不談。 
 
      是的,體諒,比方那個正直的好寶石翡翠。 
 
      他們將對他而言最重要的一段時間委婉地說給後輩聽,一方面是認識帕帕拉恰,一方面是即使知道後輩不會曉得背後的涵義,也用了別具意義的方式說在以往的時間裡發生過了什麼事── 
 
      蓮花剛玉的實力僅次於圓粒金剛石,換句話說,在波爾茨誕生之前,論實力帕帕拉恰可以稱得上最強。 
      『在鑽石組作為巡邏主力、甚至是圓粒金剛石誕生之前,最強的寶石是蓮花剛玉,加上金紅石,他們是前代最強搭檔。』 
 
      大概不會有後輩想到在正式專職醫生、還在巡邏的那段時間裡自己是另一副個性吧。 
      拿劍不拿手術刀,迎戰和反應也很敏銳,有些衝動,有些毛躁,像是一顆沒有打磨過的晶石一樣的帶著稜角與戾氣──即使他確實是顆寶石沒錯。 
      但無論在以前他是不是最強的組合,或是個怎麼樣的寶石,這些都過去了,在帕帕拉恰睡睡醒醒的悠長歲月裡已經不再能穩定地進行巡邏,波爾茨和鑽石也能很好地迎戰來襲的月人,更何況他選擇放下了劍,披上白袍拿起手術刀。 
      這些背後的事情不需要拿出來說,簡略地以排名方式交代帕帕拉恰的實力就好。 
 
      沒關係的,這樣就好。 
      只是屬於自己重要的、獨一無二的人與事而已。 
      他不會說,也不需要說。 
 
 
 
✽✽✽ 
 
 
 
      最一開始只是填補身體,後來變成了改造帕帕拉恰,用他累積出來的時間和他所說的不幸作頑強的抵抗。 
      最一開始只是希望他能正常的活動,但隨著時間推移,手術的次數越多,他的願望退無可退的只希望他醒過來,一下子也好。 
      他接下醫生工作專職醫療的時候還沒有白袍,僅有的醫療技術只是帕帕拉恰教的拼裝黏貼,還有上白粉,他甚至還需要一邊看書補充知識一邊進行複雜的醫療操作。幾十年、幾百年過去,他成了後輩眼裡冷靜穩重、偶爾會露出邪惡面的醫生,以往的衝動與毛躁再不復見,時間的推移裡他被磨去了一身稜角與戾氣,他的手段也許改過,但目標不曾動搖。 
 
      他還記得他拿到白袍那天是怎麼樣的情景。 
 
      老師親手將袍子披到他肩上,身邊是翡翠和蕾特蓓麗露,他看看老師,又看看兩位與他交好的同伴,覺得身上的衣服好似帶上了重量。 
      「醫生嘛,在服裝上要有點區別,我按照你的身材做的,應該很合身。」蕾特蓓麗露說,翡翠接著開口:「老師說這是醫生才能穿的哦。」 
      老師嗯了聲,收回手,露琪爾知道重視時尚的蕾特肯定為了做這件衣服熬了夜,但他沒有說破,只是對著他們揚起小小的微笑。 
 
      他知道袍子不只是身分的區別,也是期許。 
      『──拜託你了。』 
 
      當他再一次將帕帕拉恰喚醒時他的搭檔愣了愣,半晌才笑著說新衣服很好看,露琪爾過了幾秒才知道他說的新衣服是指那件白袍,但他只是跟著揚起笑容:「是吧,感覺還蠻不錯的──身體如何?」 
 
      他沒說的是他已經穿著這件袍子好幾年,做了十幾萬次的改造手術了。 
 
      再後來呢? 
      再後來,他除了拼裝所有寶石的身體外,剩餘的時間就守著那具身體,蒐集材料打磨,藉由手上僅有的材料和所有手術紀錄思考帕帕拉恰出給他的難題要怎麼解決。 
      他如願地成為了不管被送回來的同伴身體有多麼破碎都能拼回原樣的醫生,但卻一次又一次地失望地將手術結果記錄到紙張上。 
      關於帕帕拉恰的手術紀錄存放了整整好幾個櫃子,紙張對他們來說很珍貴,所以他用最精簡的描述和篇幅,將無數次的構想與成果寫上去,然後收藏。 
      他還記得最一開始他的念想是想要將帕帕拉恰修好,找出方法克服他身體的缺陷,但隨著他改造的時間和次數愈來愈多,他的搭檔愈來愈少甦醒過來,直到最後他已經退無可退。 
 
      他只求他的搭檔能夠睜開眼。 
 
      想要讓那具身體恢復成能夠跑跳,甚至回到過去的狀態,讓他睜眼是第一步,但是這樣的一步他已經跨得無比艱辛。 
      對感知遲鈍的寶石來說時間從不是他們關注的重點,就連上次帕帕拉恰在裝上法斯找到的紅寶石填充物之後也只活動了一下子,對他們來說就跟一瞬間一樣,他也這樣對想來找帕帕拉恰說話的黃鑽石這麼說,但他很清楚帕帕拉恰醒過來的每一分一秒都彌足珍貴。 
 
      就算和帕帕拉恰體內的微小生物是場長期抗爭,他也絕對不會退讓,除非他碎得再也無法替他動手術為止。 
      在這裡的寶石人或多或少都有執著的地方,否則會被無窮盡的時間與記憶給吞沒。 
      帕帕拉恰就是露琪爾的執著。 
 
      他知道那個看似隨興、實則細心的搭檔一直都對他的執著還有沉睡這件事感到抱歉,對於這樣的不幸還要拖累一個人愧疚,但他不在乎,把所有的暗示通通拒絕,假裝不知道他想說的是什麼。 
      如果哪天我不用醫治你,而你也不是活蹦亂跳的樣子,那對我來說才是最可怕的事。 
      露琪爾不怕什麼,只怕再也看不到睜開眼的帕帕拉恰。 
 
 
 
✽✽✽ 
 
 
 
      老師說過,在很久前曾經有過一種植物叫做蓮花,依著水生長,夏天的時候會開出花朵。有粉色的,白色的,花瓣是細小的紡錘狀。 
      帕帕拉恰這個名字原意是帕德瑪剛玉,又名蓮花剛玉。硬度九,韌性准一級,戰鬥力僅次圓粒金剛石波爾茨。 
      露琪爾沒有看過真正的蓮花,但他覺得一定像帕帕拉恰的頭髮還有笑容一樣漂亮。 
 
 
 
✽✽✽ 
 
 
 
      他醒來時雨已經停了,天邊還有最後一抹晚霞,艷麗的橘紅揉著紺色和青灰像是燃燒那樣沿著夕陽西下的位置放射狀鋪滿整個天空,漂亮的金紅色光芒灑進了醫療室的迴廊,木櫃裡鋪散開的頭髮反射出熒熒紅光,瀲灩地在木紋上畫出漣漪,沉睡的人依舊歛著雙眼,表情淡然。 
 
      ──做了很長又懷念的夢呢。 
 
      不過做的是和你有關的夢,醒來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是你,也許不是壞事。 
      敞開的衣領底下七個不規則洞口還填著他下午放進去的素材塊,露琪爾凝視了半晌,伸出手覆上胸口那塊素材,然後隔著薄薄的手套布料一塊一塊慢慢的取出。 
 
      腿上的紙發出微小的啪啦啦聲響,他撿起滾到腿邊的筆,在上面第一行、寫著『第一千八百零三萬九千四百二十八次手術』的後面接上『手術失敗』四個字。 
 
      帕帕拉恰還是沒有醒來,但是他也不會放棄。 
      他有無窮盡的生命,正因為如此,他無論如何都不能,也不會放棄。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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